叁折

跟这个女孩相遇是雨天,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天灰蒙蒙的,让人快看不清前方的巷子了。终于听到一阵钉铃声,我忙招手把车拦了下来,告诉车夫我的住址,便把车帘放下。

车夫半弯着腰,步子迈得很急,钉钉声在巷子里传开,我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,裹在泥土气息中,却又像是幻觉一般。

我不由往雨幕里打望,这才看到那把画有牡丹的油纸伞,也才看到伞下那个女孩。

她穿一件白色的斜襟旗袍,撑着伞,漫步在这雨中,微蹙着眉,似乎有什么心事。

我心想:大雨天,她一个人走在路上,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?想此,竟隐隐有些担忧起来。等黄包车行到她身前,我便想叫住她,准备送她回家。可刚刚一张嘴却又闭上了,遂想:对她而言,我不过是个陌生人,这样的做法,不只是唐突,简直就是荒谬。

打消了这个念头,叹了口气,她已经同我擦身而过,留给我一个柔弱的背影。

我又深深地望了一眼,转头闭目,耳旁渐渐只有雨声……


想不到还能遇见她——这是第二次见她时,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。

那天是被一个朋友硬拉着去听昆曲,唱的是白蛇传。

虽然她穿着凤冠霞衣,脸上画着油彩,可蹙眉唱出第一句,我就认了出来。

从不喜欢昆曲的我渐渐听得入迷了,直到朋友拍我的肩,才回过神,原来戏已经结束,戏堂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。

朋友看着我,突然“咦”了一声,说我今天有些奇怪。

我忙问,怎么一个怪法。朋友摇摇头说,明明看你一脸的冷峻,感觉心里却像是乐开花一样。

我苦笑着不说话。


至此以后,我三天两头就会来听她唱曲。唱得最多的,还是白蛇传。印象中,她的眉目间总带着淡淡的忧愁,仿佛唱的不是白蛇,倒像是她自己。

有时,戏堂里坐满了观众,喝彩声四起,她浑不在意,或许从未看过台下一眼。有时,戏堂中就只坐了我一人,她依然沉浸于戏里,似乎也未感觉到冷清。

无论人多或是人少,我总是会对着落下的幔布发怔,然后……最后一个离去。


每次听曲前,我总会折一枝丁香花,戏完后再托戏堂老板转交给她。至于她接受与否,我却从来不问,或许……是怕听到有关她拒绝的情景吧。

今天又是雨天,跟我遇到她的那天一样,戏堂里一个人也没有,冷清寂寥。

我坐到了最前面,琴箫声里她出场了,出奇的未施粉黛,穿的也是白色旗袍,手中俨然还拿着那画有牡丹的纸伞。甚至,那淡淡的丁香一样的味道也已在鼻间。

她并不急着唱,而是往台前走了几步,那双满是忧愁的眸子头一次看着我,然后露出了笑意。

我见她嘴角微扬,竟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可爱,心中莫名一动。

她笑容仍挂在脸上,张嘴唱起了一只我从未听过的曲,曲中的故事亦充满了温情。

随着她娓娓唱来,我才明白原来唱的是一个名为张敞的人为妻画眉的佳话。

看着台上的身影,我叹了口气,心道:若给我一只画笔,我也愿一生为你画眉。

听她曲中的情意,我却有种失落感油然而生——她心里的张敞是否又是我呢?

为什么每次离她这么近,却又觉得那么远?


曲近尾声,她撑开伞,退入幔布后。

我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,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……


等我再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躺在床上,还是自己那间屋子。窗台上放了一个花瓶,里面插着一枝盛开的丁香。

墙上挂着一帽水墨画,画上是一女孩的背影,她撑着油纸伞消失于雨帘中。

原来是个梦。

只是,我生命里是否真的遇见过这么一个带着丁香味道、雨中漫步的女孩?也许,她的名字叫丁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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